闲灯

如影随形05

她二十岁了。她冰冷、不屈的风度足以使任何人脊柱一寒。她在桌上统治着Hellsing机构,让它比她父亲在时更井然有序。她学习着、计算着,让这个机构在她的管理下做到最好。没有什么是没用到的。没有什么是被浪费的。每个人,每把枪,每个收入和训练的来源都被结合起来、运用得恰到好处。
但是吸血鬼仍然能感受到哪里出了差错。
不是团队的问题,Hellsing机构正兴兴向荣。吸血鬼们很是猖獗,而且看上去只会继续增加。它们都是从哪来的?他很少思考这种问题。他是怪物中的怪物,杀戮时不会有丝毫犹豫,他在杀戮中狂欢。他需要的只是她的命令。尽管这些天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在与不死者作战时更加熟练,他被召唤的次数变少了。
他不怎么介意,不过地下室里确实是无聊得可怕。
“主人不相信她仆人的能力吗?”Alucard在女人享受下午茶时问道。她冰冷的目光对上他眼中的火焰。
“你现在又想要什么,Alucard?”这些天她听起来有些易怒,不过没有像她小时候那样发火了。
“血。”他的答案很简单。他们不缺少医用血液,Integra知道。她嘬着茶,疑惑他怎么还会要更多血。
“你可真是不知餍足,”她边研究手里的茶边说道,“你都杀了多少敌人了?”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,一些原始而危险的东西。
“你为什么不派我出去呢?”他的声音是种低沉的咆哮。
“我派了。”她陈述道,“而且很频繁。”
“不。”他既没有微笑也没有嘲笑,“你没有。你用枪,用那些武器。”他站起来,身形耸立于女人静止的轮廓之上,“为什么不是我?我还不够吗?”
“你比‘足够’多太多了,Alucard。”她的安宁被吸血鬼怪异的姿势打扰,“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经常召唤你。”
“我能节省你的时间。”
“他们能节省钱。你破坏力太强了。”
“如果不去使用,那拥有这样一个武器意义何在?”她看着他,如此热切地渴望着杀戮,因愤怒而龇出獠牙。他很痛苦,因为这么多天一直被关在这里而恼怒。
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上一闪而过。他仅仅勉强捕捉得到。恐惧?迟疑?“如果你希望去,”她缓慢地开口,“那我会派出你的。”
“只有主人希望我去,我才会希望去。”他低下头,等待她的回答。
她注视着他,这只高大、黑暗、不详的吸血鬼站在她的面前。在过去能做的事少得多,当然,而他从来没有抱怨过。但是现在……现在他的杀戮欲变得难以处理。他渴望狩猎,只希望能继续完成任务,去玩弄他的猎物。这产生了不少破坏,而修复那些古旧建筑的花费多到令人瞠目结舌。
“任何任务我都会派你去的,吸血鬼。”她放下茶杯然后起身,“但是,”目光紧紧锁住了他,“若果你继续浪费时间和敌人玩,如果你继续只因为自己消遣而这样,不是因为上帝、女王陛下或者这个国家,如果你继续对这些家园和财产进行无意义的破坏,那我敢保证,我会让你在地下室里再烂个二十年。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,他扯出了一个坏笑,嘲讽地鞠躬然后离开。
这吸血鬼有时候真是让她烦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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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。他能在空气中感知得到。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去伤害、去恐吓、去破坏。
他是个好仆人,当然。他可以控制自己。他过去花了几百年时间学习怎么控制自己。“目标已沉默。”这些一直都结束得太快,他还能在战场上再开心一会儿吗?唯一能满足他所有渴望的方法就是以最为污秽的方式饱餐一顿。如果还能有什么留下的话,只会是一片可怕的混乱。喘息和凝视迎接他的回归,他浑身浴血,有时还有一点皮肤和头发。他的主人从没有高兴过,她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恶心和尴尬,而且如果他恶魔般的眼睛没有看错的话,还有恐惧。
恐惧和他的主人十分不相称,他已经有几年没在她眼里见到这种情绪了。它得消失掉,再也不要有。恐惧和Hellsing的领导人不相衬。
困扰他的不是对不死者、死亡,或者延期账单的恐惧,不是的,是对他的恐惧,她忠诚的仆人!记得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告诉她,他的忠诚只对她一个人。他会做她要求的所有事,任何事,她只需要开口。他一直很有耐心,一直很服从,为什么八年以来他就不能有那么一两次完全地放纵呢?
她必须知道。所以为什么?为什么不需要恐惧?它是不是一直都存在,掩藏在愤怒和压力之下?
不会的。它必须消失。
但是他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它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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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有点比平常更……有活力了,Alucard。”在必需的雪茄时间之后,她开口说道,“怎么回事?”吸血鬼正靠在角落里享受阴凉。
“我不明白主人在问什么。”她长舒一口气,吐息慢得超乎吸血鬼想象。
“你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吧。”她镇静地说道,“你喝了太多,还把自己搞得满身是血。你现在的行为和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你会干的没什么两样。”吸血鬼缩了一下。她在这个小动作里获得了巨大的满足,鼓起勇气继续下去,“你这么做是为了气我吗?还是为了让我难堪?”吸血鬼微笑着抬起头,
“我永远不会为了气你或者惹你难堪去做这些的,我的主人。”当她没有得到预料中合适的回答,便问道:
“然后呢,Alucard?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?”吸血鬼想了一下,掂量着他要怎么解释这个极其简单又极其复杂的问题。
“我只是感受到了这种需求。”
“可算了吧。”她丢下这句话就找Walter拿信件去了。
“如主人所愿。”他既没理睬Integra向她的管家打招呼,也没注意他的离开。
Integra拿到了一小叠东西,然后立刻对最上面信封拓着的“不是炸弹”印章皱起眉头。背叛者十三课。她知道他们,但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联络她。
“我很好奇他们想要干什么。”管家思忖道,而后替女人裁开了信。快速浏览之后她把信扔到一边。“还好吗?”管家问道。
“是个警告。他们派了一位的同伴去研讨会。我们被告知需要远离。”
“是谁?”
“一位神父,Alexander Anderson。”
“我们对他了解多少?”
“非常少。我能派人去收集一些情报吗?”她够向桌子拿了叠纸,管家微笑着耸耸肩,
“我不能做这种决定,鉴于我只是一名管家。”她写了一些备注,然后摇了摇头。
“哦,Walter,我比你认为得更重视你的意见。”注明日期递给他时,她重重地叹息道。
“你已经做了你自己的决定。”他伸手接过,她郑重地点头,“为什么还要问呢?”
“有时候我需要确认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。”管家在她肩上宽慰地拍拍,而后离开去给情报部门负责人送信了。她的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。吸血鬼这些天确实说了不少话,这让她保持交谈,让她保持理智。
但是他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失去控制呢?

/
有时候这种感觉会消失,嗜血的欲望也几乎荡然无存。这时他还会是那个完美的仆从,而他的主人对此很满意。他敢保证。另一些时候这种感觉压倒一切,再多的杀戮和再多的鲜血也无法使他满足。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在发生,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感觉到它了。相当久的时间。
她说过他需要停下来。如果只有她能理解这种瘙痒是多么的难以忽视,他又是怎样深切地希望去缓解。但是为了他的主人,他会做任何事。他尊敬她。他仍然渴望只效力于她一人。她信任他。是这样吗?
这都是次要的。她的恐惧。他知道怎样把恐惧驱逐出她的内心,但他需要等待,等待机会到来的时刻。至于现在,他专心于这股怪异的感觉。这些烦扰。他的直觉推着他驶向疯狂。
因此他把自己关在地下室。他忽视外出的命令,减少已经习惯的医用血液用量,以此消耗自己。他生活在阴影里、寂静中,像曾今那样。
这样过了一段时间,Integra终于亲自下来看他了。Walter没给她什么建议,没什么建议好给的,“他就是憋在地下室里生闷气。”是他告诉她的全部,算不上什么适当的回答。
“Alucard。”她发现他躺在椅子上,白日梦里可能是过去的战役。
“主人。”他微笑道,“真是个惊喜。”她发觉黑暗令人窒息,朦胧的光线几乎不足以视物。
“你怎么又突然拒绝出任务了?”她交叉双臂,受够了她仆人的小游戏。
“我只是在休息。”他回答,把墨镜推上去挡住眼睛,“按照我的理解,我成了个麻烦啊,亲爱的主人。”
“你就是。”她很生气。他坏笑着,尖牙闪烁着亮光,而她没有退缩,“你在下面晃荡的时候,我在等着你回来向我报告。”
“哦,哦,主人是想念她谦卑的仆人了吗?”她瞪了一眼,“不然她为什么会到他的巢穴来找他呢?”
“你转眼之间就成了个麻烦,Alucard。”她嘘道,“我运营这个机构这么久,连一点问题都没有。而现在呢,你打算找事了?”房间中的气氛变了,她感到它霎时响亮起来,空气中的某种危险的东西。“如果你想烂在这儿,看在上帝的分上,你烂吧。我父亲不需要你,我也不需要。”随着她的爆发,有那么一瞬间空气凝固住了,Alucard心中有什么的东西绷断了。
“我就是个麻烦对吧,主人?”他非常安静,对着自己咯咯笑起来,却发现没什么好笑的,“你不需要我?”他的笑声越变越大,“一个怪物,只回应他的主人。不惧怕任何事物,被所有人所恐惧——”他突然安静地站住,让她下颌一紧,“甚至被他自己的主人恐惧?”笑容随着他自己的话语摇摇欲坠,Integra只能注视着他,惊骇于他的话语,惊骇于划过他脸颊的那道鲜血,惊骇于他逐渐扭曲的神情。可怕的、野兽般的咆哮冲破他的喉咙:“主人甚至都没见过她的仆人到底能干什么!”
她盯着他,拼命抑制住着像个受惊孩子般逃离地下室的冲动。不行,他是她的仆人。她是他的主人。他不会伤害到她。而这黑暗侵蚀着她,威胁着碾碎她。他的身形在阴影中融化,这一刻她感到恐惧。恐惧着他会做什么傻事,也恐惧着,自己会做什么傻事。“那么让我看看,Alucard。”
他的冷笑极其骇人,他吐出的词句她从未听闻,“拘束制御术式第一号解放。”一片漆黑。然后,在漆黑之中是无数眼睛。像搜寻着什么似的,这些眼睛围绕着她。它们在看着她。它们对着目标眯起眼睛。她感到这些黑色物质像藤蔓般爬向她的四周,在他具现化时虫子蠕动着从中爬出。Alucard。这个吸血鬼像她八年前找到他时一样,身穿捆着皮带的拘束衣,大张着眼睛,獠牙毕露。她拼命抑制着自己想要喊叫或者逃走的欲望。而后那股味道击中了她。血的味道。千百具腐烂尸体的味道。她胃里翻滚,膝盖打弯。
面对自己仆人的样子,主人站不住了?
词句不能称之为词句,它们被从空气中拽出——它们就是空气——她呼吸着它们,感到头晕眼花、直犯恶心。虫子爬上了她的皮肤,眼睛侵入了她的意识,尽管她闭上了眼睛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切。她被吓到了。
然后他的身体开始融化、改变形态,从他之中有什么一跃而出。是一只狗。不,不可能是一只狗,没有什么狗会有这么多眼睛和牙齿。它直直向她扑来,面对着一片黑暗她只能发出一声尖叫。
当她再次睁开眼睛,他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,而她跪在地上。“主人。”他耳语道。
她感到寒冷。浑身冷汗,手脚冰凉。“这就是你力量的程度吗,Alucard?”她听见自己问道。她尽可能地抑制住颤抖,第一反应是大骂他,威胁他。她做不到。
“还有一个级别。”他小声说道,“不过我不敢释放出来,没有释放的理由。”
“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?!”啊,是了,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。她现在确实在恨他了。不过她会理解他是什么东西了。她会理解,至少一部分,关于他的能力。
“为了提醒你,除了你自己的决定,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。”他安静地回答。(乖巧.jpg)
“什么?”她脱口而出,“我自己的决定?你丫该死的怪物!”声音回荡在空气里,带来一阵可怕的寂静。直到被他狼狈的笑声打破。
“主人害怕她的仆人。但是如同她的仆人之前所言,他只服务于他的主人。”她正站着,准备离开。“世界上再没什么东西比我更糟了”他轻声道。
她停下脚步,当她感受到这股……遗憾。多少年来的遗憾回荡在句子里,她发觉自己在这一刻感到非常抱歉,但愤怒和恐惧并没有消失。
“既然这样,”他继续道,“主人应该只感到安全。她的仆人会为了她去地狱里走一遭,她的仆人将她要求的任何人带入地狱,她的仆人只服从于她。”这话她听他讲过很多遍,而她父亲植入她脑中的、怀疑的种子一直都在。对诺斯费拉图(吸血鬼)的不信任。“我已经向你展示了我的本质,主人。”他抬起双眼,搜寻她的目光,“关于我您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了。”
她了解他的过往,她了解他的形态,她了解他。
她仍然呼吸困难。她在他那里经受的,短暂而恐怖,但她知道他要表达什么,她理解了。她,Integra Fairbrook Wingates Hellsing,实实在在地,是这个怪物的主人。一个真正的怪物。她,尤其,是被保护着的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说,没有什么能用语言表达的了。她出于理解点点头,他回以冰冷、死寂的凝视。她从未见他眼中缺少过那团火焰,那团闪光。她在想他是不是后悔自己的决定。
然后她把他留在了那里,地下室的黑暗之中。在那之后她有一星期没见到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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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他来说她是完美的。她是他一直想要的那种主人。她现在能看着他,身上满是食尸鬼的烂肉和不死者的血,还有碎骨头茬,来自男人、女人和孩子,而她没有退缩。她能在他最贪婪的时候死死盯着他,叫他撤退。她命令他,也尊重他。她是完美的,他完美的主人。
他会为了她去世界的尽头再回来,这件事再清楚不过。看着她练剑的时候他十分突然地又一次这么想到这一点。对手击败了她巧妙的进攻。“主人还是像蝙蝠一样盲目。”他坏笑道。哦,他多爱她投来的冰冷目光啊,不再有过去经常伴随着的怒吼和尖叫。
他们安静地享受着夜晚时光,他情不自禁地注视,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。看着她的嘴唇是怎样包裹住雪茄,烟雾是怎样在她嘴边积聚。她戴着手套的手,这样纤长、精致,阅读时轻轻掠过书页。下颌的皮肤,光滑、完美,从未被任何人、任何物所染指。
上帝啊,救救他吧,他爱上自己的主人了。他完美的主人。他差不多还记得她血液的味道,那么甜美,那么纯洁,除了它,再也没有其他的仙霖和琼浆。那是他生命的甘泉,而他多么渴望再尝哪怕仅仅一口啊。
“你还会感觉到那股奇怪的冲动吗,Alucard?”她突然问道,打破沉重的寂静。
“主人?”他歪歪头,从甜美血液和柔软肌肤的白日梦里被颠了出来。
“你持续不断的对战斗的需要。还感觉得到吗?”言语中没有关心的迹象,仅仅是作为一件对她而言再明显不过的事去询问。
“还能。”他点头。天啊,她的眼睛。看看它们,他盯着那柔软的肌肤,厚厚的眼皮入迷地颤动。她会是他毁灭的原因!
“为什么会来得这么突然呢?”他考虑着这个问题,任然盯着她不设防的脖颈,安静地眨眼。
“有什么东西到来了,”她古怪的目光刺激他继续下去,“我感觉到一些变化,但是没法解释。我理解不了。那儿有些什么东西,很不一样的东西。”她点头,知道可以的话他一定会告诉她的。他是个好仆人。
那肌肤,为什么她不能遮起来?为什么她的领子总是这么低?她自十六岁以来一直很谨慎。
这一刻他多么憎恨自己。他爱他的主人,而她对他毫无感觉。
他是个吸血鬼,暗夜之子,不死之王。她是个人类,坚强的、无畏的人类。他什么都不是,而她是一切的一切。
他看着她坐在那里,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荒谬。他从未感到如此恶心和可怕。这么多年来,他从未想过会被这种感情俘获。
但它就在这儿。他多么憎恨它,他多么唾弃它。
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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